第十章
林瑞安认得那把枪。
那把造型复古的双管猎枪是几年前他去弗罗里达旅行的时候买的,纯手工的胡桃木托,机匣两侧有精美的雕刻图案,最初就没打算拿来当武器,只觉得好看,挂在墙上做个装饰。
他连子弹都买的是特制独头弹,闹着玩儿似的,想不到有朝一日真枪实弹地开火,还是为了保护他。
“操……疯子……!”受伤的男人徒劳地抓紧自己流血的手,身后的两个同伴都懵了。
林瑞安也是的,良久才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点,微颤的手指扣住了扎在领口的领带结,用力往下拽了拽。
这一刻他才直观地感受到纯暴力的震慑,崔璨这么一个被他豢养的野生动物,再怎么驯服,骨子里也镌刻着嗜血的本性,干过杀人越货的买卖。
耳听终究为虚,眼见为实又是另一码事。
他听见自己喉咙里畏寒般的吸气声,哪怕他并不感到恐惧。
“停。”
他对楼上的崔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。
崔璨端着枪的手没有动,只是压在扳机上的指尖稍稍抬起,活动了一下指关节。
威胁依然存在,那两个人一个走上前扶住了伤者,另一个已经没骨气的想跑了。
林瑞安必须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。
“我知道一定不是Jung让你们过来找我的,大哥为人向来光明磊落,做不出这样的事来。”
那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,表情阴厉,嘴唇白得发青,再不去就医八成会落下残疾。
“好歹叫过一声兄弟,咱们好聚好散,我不挡你们的财路,你们也别破坏我的正常生活,谁都不碍着谁,‘他说,”be a man,okay? 快去医院吧,伙计。“崔璨的枪始终指着那些人,直到他们飞奔着消失在视野里。
天彻底黑下来,路灯照亮了林瑞安的发旋和他脚下灰色的石板路。
他没有抬头,转身径直走入了楼道。
那把枪在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完好的挂回了装饰墙上,崔璨坐在窗台上若无其事地看书,今天的名着赏析是《教父》。
小孩子看什么教父!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,掀开盒子,关心一下他的红丝绒蛋糕。
幸好,只有少量奶油剐蹭到白色的纸盒壁上。
他不自觉地舒了口气,把西装外套脱掉,卷起衬衣袖子洗手。
崔璨把书签夹好,跳下窗台,无声地走过来,站在他身后。
林瑞安甩干手上的水珠,把盒盖和围成一圈的纸盒边都取下来,想了想,用手指沿着弧形的盒壁刮了半圈,刮下一块绵密的红色奶油,状若无心地递到崔璨嘴边。
”给。“
他承认他是个恶趣味相当浓厚的人,起了捉弄的心思便不计较后果,撩拨成了一种融于习惯的自然反应,像是走在路上看到可爱的流浪猫狗,总想摸一摸,被咬了也不在意。
更何况这个端着枪说”别碰他“的小男孩儿比他想象得有趣多了。
崔璨看着这只伸到他脸前的手,白皙的手背上看得见清晰的脉络,骨节细长,指甲也修剪得圆润齐整,指腹上粘着一团软软的奶油,有着鲜艳的树莓红。
看上去就很美味。
所以他将它噙在微启的双唇间,没有怎么碰到林瑞安带着水汽的手指,等他吞下了那口奶油,喉结耸动,这才反握住男人的手,用舌头舔干净嵌在指纹里的甜蜜。
好甜。
这甜度让他忘记杀戮的冲动,忘记子弹和血,让他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科动物一样心意足,愿意为此保持暂时的安分。
他含住了那莫名发烫的指尖。
而林瑞安从抽回自己的手开始就久久不能平静。
这个房间,这张桌子,这并不新鲜的互动,这样年轻英俊、骨子里都散发着馥郁荷尔蒙的男孩儿,他拥有过他们,宠爱过他们,欺骗过他们,最后失去他们,他依孑然一身,没有受过任何触动和影响。
假如崔璨是不一样的,那又不一样在哪里?因为身份特殊,因为傻,因为直来直去?他不傻,一点儿都不。
他一条手臂横揽过林瑞安的腰,探身在神游天外着的男人耳后亲吻,用他仍有余味的嘴唇。
他嗅到林瑞安颈窝里隐约的男士香水味,如人一般纵情又架鹜的调调,它们挥发了一天仅剩下浅淡的香气,混合着肌肤本身的热意,有一种暗藏在温柔之下的诱惑。
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心悸,清醒,然后各自退了一步。
”谢谢。“
林瑞安顺着自己的耳后往下摸了摸脖子,肢体僵硬地做着不太成熟的掩饰,”刚才谢谢了。“他面对着餐桌,崔璨背靠着餐桌,谁都看不见谁的脸,那转瞬即逝的悸动也就无从追究。
林瑞安在盛着蛋糕的纸碟边放下两只银勺子,老骗子最后的戏骨支撑着他,演技精湛地离开了客厅。
打开浴室的灯,他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绯红的脸。
在共同居住的这半个月里,他们没有任何与性相关的接触,出人意料的关系还算和睦。
崔璨不是好色之徒,准确的说,他就像才刚经历性启蒙的少年,对做爱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一个直接而粗暴的层面上,仿佛还原了传宗接代的本质,释放欲望。
他甚至不知道接吻有多少种花样,更不可能理解”喜欢“这样复杂的心意,他的一切行动全凭本能支配,没必要往深了想。
诚然,这段关系也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内容,林瑞安向来懒得处理情感问题,简简单单、赏罚分明的最好。
想要的时候随叫随到,不想要的时候一身轻松,付出和收获都不那么多,没关系,他不介意。
”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“这种沉重的事情,想想就觉得累。
好不容易周末休息,林瑞安只想瘫痪在家当沙发土豆。
天气不好,一场秋雨把整个城市都洗刷成冷色调,气温足足下降了六度,逼他穿上了有些厚度的居家服,一起床就煮上热气腾腾的咖啡,抱着一杯暖手。
雨水敲打在窗玻璃上,划下一道道透明的印痕,窗外的街景被晕染得模糊一片,有人撑着伞逆风而行,裤脚很快被淋湿。
汽车车轮碾过水洼,溅起灰色的波浪,崔璨站在窗前往外看,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林瑞安给他递了杯咖啡,就回到沙发上坐着,拿起遥控随便调了个台,是一档观察动物的纪实节目,背景是草木枯黄的平原,在阳光暴晒下的大石头上趴着两三只懒洋洋的金钱豹。
林瑞安不见得是对动物多么有兴趣,他只是需要屋子里有一些声音的填充,就像对大部分现代人来说,电视只是一个”家“的象征,你未必每天都看它,但它的存在会为你带来安定感。
他选的节目很正确,解说是个磁性的男中音,吐字饱满而有弹性,听得人心如止水,极富催眠效果。
可是旁边的崔璨似乎看得十分入神。
他们俩极少有坐在一起看电视这样的业余活动,崔璨不亲人,性格难以捉摸,林瑞安一般对他不管不问,除非必要时候都坚持放养政策,现在却和林瑞安坐在同一条沙发上,坐得还挺近,就实属罕见了。
他坐着的时候习惯把脚也放上来,手臂抱着膝盖,这是个自我防御型的坐姿,适合那些神经兮兮的后青春期小男孩儿;双眼认真地观看电视字幕,也不好说究竟看懂了几成,但是给了林瑞安一种”电视大概真的很好看“的错觉。
”……从它一个月大的时候就接受饲养员的喂养,亲密关系要靠抚摸来建立。人和母豹的区别可想而知,随着幼豹的成长,它们骨子里的野性不会被磨灭……“镜头拍到的长距离画面拉近,一位有着纯正橄榄棕肤色的女性饲养员,怀抱着一只小豹子,把它细长的身体放在毛巾上,由上至下抚摸它,小豹子垂下毛茸茸的耳朵,露出享受的表情,不一会儿就半合了眼,尾巴越甩越慢,昏昏欲睡。
这部分的拍摄给了特写,这位丰满而美丽的女饲养员有一双灵巧的手,抚摸的动作轻柔而具有感染力,林瑞安光是看着都觉得很舒服,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手腕。
他有些诧异地望向崔璨,男孩儿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”Touch me“ 林瑞安一开始没懂。
”What the……“他条件反射地收回手。搞不懂这问题少年发哪门子疯,一头雾水,然而被无视的崔璨没有罢休。
见林瑞安忽略了他,他也不再看电视。而是继续面对着林瑞安,伸出手挨近茶几,咣当一声,打翻了一杯冷掉的咖啡。
林瑞安一个猛回头,补上了没说完的那句话。
”……fUCk“杯子掉在地毯上转了两圈,没有摔碎,但深色的咖啡渍已经弄脏了脚边的一小块儿布。
林瑞安愣怔着,感到这抗议示威的手段又好气又好笑。
崔璨坚持不懈地把他的手拿到自己肩上。
”想要这样。“
林瑞安眨眨眼,又扭头看电视,总算明白了崔璨的意思,是希望他效仿电视里饲养员抚摸小豹子的动作,摸一摸他。
”跟我说话“请让我留下来’”‘别碰他’’想要这个“——他的表达方式总是这么爽朗。
让人哭笑不得。
摸第一下的时候林瑞安还带着狐疑,手掌抚过男孩儿那一头扎手的短发,微凉的耳朵尖和清瘦的脖颈,治肩线到达沟壑分明的锁骨,再回归原点。崔璨没有说话,一贯的安静中多了分温顺的意味。
他试探性地张口:”喜欢?“
崔璨睁开了眼
活该第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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